《文学回忆录(套装上下册)》首次披露的木心先生及其亲属的珍贵照片,由陈丹青先生和木心的外甥王韦先生提供。附印民国版本的世界文学书影,是一部民国出版史的私人旁证。
海报:
木心生前曾反对他在纽约给画家们讲述的“世界文学史”的出版,理由是那不是他的创作,而是以郑振铎的《世界文学史》为依据的。
为此,我在阅读木心讲述、陈丹青整理的《文学回忆录》时,特意去市图书馆借来了郑振铎的《世界文学史》(插图本,上下2卷)。将这两套书对照着读,结果发现,两者相同相似之处并不多,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体例。《文学回忆录》的体例是大致以郑振铎的《世界文学史》为底本的,但是,郑振铎本只写到世界文学的20世纪初就结束了,而木心本总共83讲,与郑振铎本体例上的趋同也只是到58讲为止,后面的25讲专门论述20世纪以来的现代派文学,就与郑振铎本完全无关了。其二,作家作品等基础性资料。比如作家的生卒年月、家庭背景,还有一些在世界文学史上占有一定地位,而在木心看来并不突出的作家,木心就把他们作为听课人应该了解的文学史的基础知识,参照郑振铎的版本很简单地提了一下,个别地方连文字也与郑振铎的一模一样。但是,这两套书的相异之处却甚大,主要体现在内容侧重点和见解见识。平心而论,木心的《文学回忆录》与郑振铎的《世界文学史》,小处同而大处异。
若再与大学教材中的世界文学史比较,依然是小同而大异。
以“不事体系”的内心标尺为取舍,或大谈特谈,或略谈甚至不谈
我们以前读过的一些文学史著作,大都以已有的“定论”为基本标准,比如,选哪些作家作品入史,对被选入的作家作品,又往往以既有的地位的高低来决定论述篇幅的长短大小。《圣经》,一般的西方文学史都会提及,也就一章一节而已,而木心偏爱《圣经》,自称阅读《新约》超过一百遍,纽约开课单《圣经》就讲了4次,按陈丹青说的每次授课4小时计,花了16个小时。对19世纪的法国作家罗曼·罗兰,朱维之的《外国文学简编》专门开列一节,用了十多页的篇幅来展开论述;木心从43讲到47讲都是讲19世纪的法国文学,却对罗曼·罗兰只字不提,他在这五讲中大谈特谈的是巴尔扎克、福楼拜、雨果和兰波等,说“巴尔扎克伟大,福楼拜完美”,说他们是自己的“两个文学舅舅”。尤其是对福楼拜,评价远远高于其他的文学史专著。
以文学为核心,旁及其他领域,从至高之处审视文学
4年83场讲课,核心内容是讲世界文学。然而,与郑振铎本等其他文学史的另一个显著的区别是,在讲述作家作品的过程中,常常有意无意地带出世界上一些杰出哲学家、音乐家、画家和他们的代表性作品,与所讲的文学家和文学作品,或做比较,评判优劣;或作糅合,阐述自己的整体艺术观。木心在讲到挪威戏剧家易卜生的写实主义时,就与中国画家徐悲鸿做比较,说易卜生“不公式,不概念,是不过时的”。除了绘画,涉及音乐和哲学的地方,就更多,尤其是哲学和哲学家。总共83讲的世界文学史,还专门辟出第18讲专讲世界音乐,第60和第61讲专讲哲学。有哪一部文学史会在论述文学的过程中如此之多地论及凡·高、毕加索、贝多芬、瓦格纳、尼采、老子、萨特……
很显然,木心这样讲述,并非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博学,而是为了从更高的层面上,从木心自己提炼出来的认识论(从宇宙观,到世界观,再到人生观)出发,去探索、审视文学以及和文学相近相关的艺术,最终提出自己的总的艺术观。
无八股气,无陈词滥调,随时“跑野马”说“私房话”
在大学里听老师讲世界文学史课程,免不了沉闷和乏味,且半年一年听下来,依然不甚了了;阅读学院派的同类著作,作为文学通史知识的了解或作为资料查查,可以,然其间的八股气和陈词滥调总是叫人有些受不了。木心的讲述,摒弃了诸如此类的陈腐,简洁、清晰、透彻。还常常“跑野马”,时时抖出一些“私房话”,让听者在听木心讲述“别人”的时候,能够有机会大大方方地窥视到属于木心自己的那个“我”。其中有木心对某些名家名作的大胆而独到的颠覆性褒贬,对不同时代的评价,有对有神无神的看法,有自己的创作经历和所受影响的透露,有14岁时与一位15岁的湖州少女为争论一部世界名著而展开的长时间的通信和朦朦胧胧的初恋;更有从心底里蹦跳出来的格言警句,“艺术,是光明磊落的隐私”,“贫穷,是一种浪漫”,“时髦,就是上当的意思”……这些,往往是普通读者最感兴趣的地方。
在我看来,《文学回忆录》,是个带点儿谦虚的书名,把它视作“木心版的世界文学史”,可能更为贴切。
文/严僮伦
0 评论:
发表评论